裂了。
附近有人,她迅速戴起幕篱。
“何人落了玉簪?”簪子托在手掌上,她仰头打量。
小山坡高处似乎站了个人,即将落雨的天色昏暗,那人又站在背光处,她隔着一道幕篱看不清面孔。
“可是足下的玉簪?”她冲着高处把玉簪托举展示,“可惜摔裂了梅花。”
山坡高处的郎君疾步走下来。腰间悬挂的玉佩叮咚作响,一身鲜亮的祥云纹锦袍,必定是富贵门第出身。
那郎君疾走到她面前,接过玉簪,略打量一眼,立刻道谢。
“正是在下的玉簪。方才苦寻无处,多谢小娘子送回!这根玉簪于在下是极重要之物,不知,咳,小娘子贵姓?天要落雨,小娘子独自在林中徘徊,可是迷了路?在下护送小娘子出林去。”
阮朝汐站在原处,沉默了一会儿。
她在京城认识的人不多,眼前这位是身份最高的。
在豫州时听他说过几次话,识得他声音;悬山巷宅邸当日又远远地碰了面。当时她还额外多看了几眼。
宣成王殿下,元治。
隐藏身份,在桃林僻静处现身,拿一根玉簪滚落山坡,装作偶遇。这场面……怎么感觉似曾相识?
眼前的郎君眼神灼亮,口称“极重要”的玉簪被他随随便便揣进怀里,还在竭力装做偶遇。
“小娘子不必忧虑,在下是京城本地人士,只有感谢之情,并无任何恶意。这样罢,我当先引路,小娘子在身后跟随即可。等出了桃林,我们再好好说话。”
四名披甲武士前头开道,更多的武士于两侧密林后现身护卫。
阮朝汐默不作声地跟随在元治身后,心想,原来有这么多人盯着。她入了密林隐匿气息,极难被寻找,只怕是一入桃林就被盯上了。
一路并不多话,元治笔直往东,显然很清楚她的车马停在东边入林小径。他行事倒规矩,路上只说几句,“当心凸起的树根,”“这处有坑洞,脚下避让。”
马车边等候的人停下闲聊。
李奕臣握住刀柄,大步迎上来,冷锐盯着突然出现的面生郎君,他可不管京城这些穿金戴玉的儿郎是哪家的。
“九娘可无恙?”
阮朝汐快步站去李奕臣身后,“无恙。”
她站在车边回望一眼,元治露出了笑容。
“把小娘子安然送出桃林,和你家部曲会合,可以和在下安心说话了?对了,还未自报家门,在下便住在附近的桃枝巷——”
阮朝汐冷淡地听着。又是桃枝巷。
难怪桃枝巷贵价。桃枝巷几处宅子的主人,原来不是世家大族,便是宗室贵胄。
赶在他编纂出一个糊弄人的身世之前,阮朝汐俯身万福,直截了当道,“多谢殿下相送。上次在悬山巷三兄的官邸中,妾有幸见过殿下一面。”
短短两句话,交代得清清楚楚。
她既知道元治的身份,亦知道元治知晓她的身份。
元治的笑容微微僵硬,他未想到悬山巷见面那次,众人泱泱聚集,九娘只露面片刻,竟然记住了自己的相貌。
下面打算说的话被堵在喉咙里,再也说不出口。
他探听了许多时日,知晓她入京不久,喜爱桃林美景。他每日遣人在桃林四处等候,只等人入了林中,自己立刻赶来“邂逅”……
精心准备多日,没想到刚见面,就被一口道破了。
“咳,九娘慧眼如炬。”元治尴尬地咳了几声。
“在下……小王并无恶意。只是……”只是了半晌,也未说完只是什么。
阮朝汐听荀玄微曾提过一句,京城众多浪荡子弟里,这位刚满弱冠的宣成王殿下,算是个实诚人。她对他印象其实不错,并未打算多为难他。
“多谢殿下护送出林。妾长居青台巷荀宅,距离桃林不远,不劳殿下相送。玉簪小事不足挂齿,有缘再会。”
天色阴沉,眼看就要下雨,她不再耽搁,又略福了一福,转身登上马车。
李奕臣跳上车辕,拨转马头,往青台巷方向就要走。
元治站在路边,精心准备的邂逅落了空,大袖里的手渐渐握紧。
京城如染缸,权势如旋涡,深陷染缸之中的人,满眼满耳都是权势带来的好处,天子去年让他领了两千禁卫,自由出入宫禁,百官见面退避。一旦尝到了权势的滋味,再本性纯良,又能纯良到哪里去。
他眼里羡慕着荀君的光风霁月,嘴里厌恶着自己豺狼性情的同族血亲,心里惦记上了荀家的姊妹。不声不响地遣人去豫州,查了荀九娘的身世。
悬山巷当日,庭院阳光下的那一眼惊若天人,令他一见倾心。荀氏是豫州名门望族,女郎可配宗室,他原本打算查清九娘是荀氏哪房出身,母族身世,好登门求娶。
谁知六百里快递急传来的消息,惊得他连送信的竹筒都掉在地上。
风里带来了雨水的湿气,阮朝汐放下两边窗帘。